“耽搁贵人了。夏子安已在审讯室了,贵人请。”
夏子安知道,是她来了。
姚千术:“前面那间便是,下官在此处侯着,若有需求,贵人尽管吩咐下官。”
张珩:“多谢姚大人。”
监牢里,空气流通不畅,飘散着腐朽和发霉的味道。
张珩替李盏瑶打开审讯室的门,便退到了一旁。
夏子安蝤蛴身立,一束小小的光照在身上。像极了多年前,在内书堂时,笼罩在光晕里的先生。
李盏瑶看着他,之前有很多话想问,现在问不出口了。
她能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吗?
夏子安也早从囚车初见的震惊到平静。
只是,只是有些不舍罢了。
可这都是他应还的苦果。
“先生,我听说了很多您在裕州的事,”李盏瑶笑着,“裕州的人都叫您夏青天。”
“您说,这是不是也算一种您前世追寻的大道?”
夏子安点点头,“我也是做了才知,或许为每一个人尽最大的力去负责,便是这世间最深的道。是我前世苦苦追寻却始终也找不到的道。”
李盏瑶像多年前般道:
“那先生给学生讲讲,是什么大道吧。”
她的眼里也闪着泪光,却拼命地不让它落下来。
“终究根本,世间是人的世间。让每一种人,都能在找到自己的位置,不必担心被抛弃。老有所终,壮有所用,幼有所长,矜、寡、孤、独、废疾者皆有所养,男有分,女有归。明明圣人们说得很清楚,我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。圣贤书都白费了。”
李盏瑶睁着大眼,固执问:“既然先生找到了该走的大道,为什么不试着坚持下去呢?”
夏子安摇摇头,“不能了。”
李盏瑶明明知道为何,却还固执追问:“为什么不能?”
“这里,太累了……”夏子安指了指自己的心,“这里,每日都有一万只蚂蚁在啃食。”
李盏瑶的眼泪终于簌簌流下来。
那日分别时,她对他说,“夏子安,你的心从永不会安宁了。活着的每一日,都是对你的审判。”
因为你心底良善的底色太厚重了。
夏子安:“公主,我终于知道,您重来一次后心内的痛了。那些杀戮和伤害真实存在过,即使没有痕迹,可自己知晓。任何美好的、公正的,在自己眼中都是高不可攀。可一切都没有补救的机会。做了就是做了,错了也就是错了。”
“先生……我也好好的呢!你看看我,我祸害了一整个国度,却好好的呢。不要选择死,好不好?”李盏瑶扯住夏子安的衣袖,像失了智的人,胡言乱语。
“公主,不一样。在这个世间,你没有行恶……可姜家村却实实在在一百二十三户,四百九十六条无辜的鲜血,被我摧毁了……”
夏子安捧起李盏瑶的脸,替她拭掉脸上的泪,一字一句温柔道:“公主,我承受不住了。”
“这一年的时间里,我算着账,救一人算一条人命,杀一个恶人算半条命。终于,到了四百九十六条。我不是什么青天,只是个赎罪的恶鬼。可终究是那句话,只要发生了,永远无法弥补。我越是在裕州城内救人杀恶人,越体会到生命的珍贵,也自觉罪孽深重……”
“公主,我承受不住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