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……不要死……活下去,替兄弟们报仇!”
直到此刻,李聿都不知道那名以命护着自己的将士究竟姓甚名谁。
李聿只知道无数像他那样的将士临死都在等着辽东来的援兵,他们死前无一不都是望着东境,没有半分对鞑靼人的惧怕与臣服,他们只是不信,为何东境的援兵会来的这样迟。
李聿抬头,望着静谧而又高远的长空,没有援兵。
什么都没有。
远方平静的长天昭示着东境对发生在湎江边上的屠戮一无所知。
李聿走累了,纵身一跃,躺在了枯黄的草堆之中。
他从白日等到了黄
昏,又从黄昏等到了天明,迟迟没有等来东境派出搜寻他们的将士。
饶是李聿再天真,也发觉成了其中的异样,他们被上峰派出来驱逐鞑靼,整整一队人,一夜未归,怎么可能会没有人来搜寻他们?
他们被鞑靼人围在湎江边上,若不是李聿命大被同袍以命相互,只怕他们这一队人的魂魄都回不了东境。
李聿背着惨死的十九人的军牌,走在牵引亡魂回家的归途。
李聿躺在泥地上,又哭又笑,何至于此,何至于此啊!
这又是为什么啊!
一团又一团的迷雾铺在李聿眼前,李聿站在迷雾中间,只要伸手他就能触碰到真相,李聿的身子蜷缩在了一块,他痛苦地想到,如果真相残忍至此,他真的还想要知道吗?
李聿就那样麻木地躺着。
伤口被风吹干了,鲜血凝固,连带着他的思想也凝固了。
没有痛感,也没有绝望,他成了一缕飘荡在天地间的幽魂,他又回到了湎江,回到了那一片鞑靼人屠戮过的修罗场,他一次又一次地梦回被屠杀的场景,他飘在上空,面无表情地望着龟缩在别人怀中的自己。
躲什么!
鞑靼人杀光了所有人,就你还活着,你凭什么!
冲出去,和鞑靼人拼个你死我活,李聿,你这个孬种,你只敢躲在别人怀中贪生怕死!
你就是个废物!
只有自己活着。
李聿平静地想着,他是踩在同袍的尸体上活下来的懦夫,他怎么配继续苟活于世。
秋风
乍起,湎江上吹起了鲜血的味道。
李聿躺在泥地中,在心里想到,就这样烂掉吧。
大家都死了,他有什么资格活下来。
辽东放弃了他们,他们被自己的故土抛弃,他们的战斗没有任何意义。
就在李聿自我放弃的时候,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赵清珵的模样,那个清清冷冷的人好似就站在不远处,眉眼带着浅笑,眼底带着揶揄,轻声喊着‘李聿’。
赵清珵,是了,他答应了赵清珵,要送给他一匹辽东的汗血宝马,还要送他驯服好的海东青。
他许诺了赵清珵这样多的事情,若是死了,谁来送赵清珵小马和长鹰。
李聿挣扎着从泥地中爬了起来。
他拿着一柄断了的弯刀,双眸充血,夹杂着汹涌澎湃的情绪,往前走,跨过去,跨过眼前的尸山血海,惨死的十九人他不会忘,他会背负着这些人的意志往前走。
他要回东境,他要去问个明白。
为什么,为什么东境要放弃他们!
李聿吹响了一声长哨,清脆的哨音穿透云霄,顺着呼啸的长风穿过厚重的云层,盘旋在天边的海东青应和着这声哨音,引吭长啸。
呼啦——
一阵疾风略过,决冲破密云,飞向了李聿的肩头。
决站在李聿肩上,一阵又一阵的长啸凄厉哀鸣,她察觉出来李聿受伤了,轻轻舔舐着李聿的脸颊。
等了半个时辰,撕风从远方疾驰而来。
李聿疲惫地翻身上马,拍了拍撕风的脑袋,轻声道:“回去吧。”